剛進一中的時候，陳玄還是個頂著F班“冰雪女王”稱號的轉學生，大概過了快一學期，她還是一個人獨來獨往，不怎麽和班上的同學親近，能說得上一兩句話的大概就是天天下了課，來她座位邊上，聊天氣、聊星座運勢的班主任沈老師。

再後來沒多久，陳玄身邊忽然多出一個女孩子，身材嬌小，臉圓鼓鼓，留著一頭自然帶卷的中長發，跟她完全是兩種類型。

大家偶爾在走廊上，食堂吃飯的時候，都會看見陳玄身邊多了那麽一個個子小小、說話喋喋不休的女生，但誰也不關心是誰，因為大姐大一個人的氣場就足夠震懾了。

陳玄第一次見到吳悠悠，是在圖書館一樓的階梯教室，那時候臨近12月底，一中有一場隆重的元旦文藝晚會，那些有節目需要彩排的同學，利用每天的中午自修，會去那邊彩排。

陳玄是被沈老師叫去喊人回教室的，因為他們前一次考試的語文卷子沒講完，沈老師想占一節午休時間幫大家評析試卷。

階梯教室很大，一般是新生典禮、年級頒獎大會才在這邊舉行，舞臺最右邊有一方單人演講臺，燈光打得自然、恬靜，和後面昏昏暗暗的觀眾席形成對比，陳玄站在坐席的最後一排，看見一個女孩子，穿了一身米白色拖地裙，她肩上有兩只蝴蝶袖，大大的、還有些招搖，現場的燈光有些黃亮，打在她側臉，皙白的線條模糊起來，看上去很唯美，她就坐在鋼琴面前，手指纖長靈動，跳在黑白鍵上。

陳玄梗了梗喉頭，心跳漏了一拍，像小時候站在琴房外面偷看蔣蘭彈鋼琴一樣，那個女孩兒回過眸，看向觀眾席，不過是模擬演奏結束，禮貌溫婉地笑了笑，但陳玄覺得那個女生就只是在看她。

過了一周，陳玄沒再上過午自修，她偷溜出來，光明正大地坐在最後一排觀眾席，看那位女生彩排。

她也想過上去搭個話，問問她叫什麽，但始終沒找到合適的機會，看她來，又看她走，發現那個女生跟自己一樣，一個人來來回回，每次彩排的時候，有男生和她講話，她也害羞地紅著臉。

到了元旦文藝匯演當天，陳玄下定決心，要在那個鋼琴女生表演結束後，去問問人家叫什麽，在哪個班，因為過了今晚，她就再也不能去階梯教室看她彈琴了。

正如彩排時候練的一樣，她的鋼琴和另一位男生的竹笛混合演奏，最終圓滿成功，她個子不高，拖著那身長裙走路歪歪扭扭，陳玄跟在後面，跑了兩步，幫她把裙擺提了提。

少女回頭，認出了她，點頭笑了笑：“謝謝。”

不是為了感謝才這麽做的…

陳玄幫她提了一路，快到她們班坐席區的時候，陳玄放下裙擺，拍了拍她的肩，臺下沒開燈，只有同學手上臨時買的應援棒，紅橙黃綠，每個顏色都有，旁邊的男生擡頭看了眼他倆，光線不好，沒看出誰是誰。

“那個……”陳玄頓了頓：“你知道廁所在哪兒嗎？”

女生“啊？”地一聲，哈哈哈突然笑得特別大聲，還是旁邊那個男生，被嚇得挪遠了一點，緊挨在另一個男孩子肩上。

陳玄垂下頭，對自己一緊張就容易亂說話的行為，感到十分羞恥。

女生笑完，真手拉手帶著她去了一趟女廁所，她指了指墻上的女性標志：“喏，廁所。”

“哦，謝謝。”陳玄捋了捋耳邊，一時忘了自己回國前新剪了短發，她擡頭看著那個女生，眼神如水般清澈，發自肺腑地：“你彈鋼琴的時候很好看。”

就這樣，陳玄和吳悠悠同志在女廁門口締結了一段有味道的友情歲月。

陳玄坐在公交車上，腦袋昏昏沈沈的，想起那些片段，記憶猶新。車窗外的風灑脫、放肆，卷起了她前額的短發，她往車窗那頭栽了下去，好困。

剛上車的時候，只有一個座位還空著，陳玄挑了挑眉，一臉大方：“你去坐吧。”

崔和辰：“……”

崔和辰有1米83，單手扶住最上面的車桿一樣很輕松，他另一只手從口袋裏掏出，扯了扯那位滿臉正義的少女，把人帶到座位旁邊，低頭跟坐在靠近過道的大爺說：“爺爺，借過一下。”

那位大爺顫巍巍站起來，崔和辰還扶了扶，騰出另一只手用力把少女推進去，少女臉上寫著“我讓你你就坐嘛”“這是幹什麽”，崔和辰視若無睹，扶著那大爺安全坐下，說了句：“謝謝。”

大爺坐了五站才下的車，崔和辰坐下的時候，少女經不住一天的疲憊，已經垂倒在玻璃窗戶上，磕磕砸頭了。

晚上的風變了溫，吹多了，臉還有點疼，崔和辰側過身，伸手過去幫她關上了，少女的睡顏印在窗戶上，崔和辰饒有興趣地盯著看了一會兒，她的睫毛像把小刷子，細軟濃密，上次崔和辰數過，數不清，鹿眼閉上的時候，眼尾自然地收起，看著很乖，僅僅是看著，視線移到唇上，嫩粉色，微微嘟起，時不時還會抽一抽。

她脖子彎成了45度，崔和辰看不過去，手輕放在她頭上，悄悄用力往自己這邊倒了一下，少女不自覺地呢喃，手抓住他胳膊，調整了一個更加舒服的睡姿。

“噔噔——”

一條消息進來。

陳玄猛然驚醒，都沒註意自己是從哪裏醒來的，她手機解鎖，看了眼消息，吳悠悠終於回她微信了，還連發了兩條。

吳悠悠：【沒事，受了點傷，在醫院呢。】

吳悠悠：【姐妹，我有點難過，明天能來你家找你玩嗎？】

陳玄：“……”

陳玄看完消息，回過神來，自己還沒到家，她瞟了眼坐在隔壁的崔和辰，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坐下的，明天是周末，崔叔叔和楊阿姨好像都不在家，但是這位，該怎麽勸他也走呢。

崔和辰被她剛才那一下驚醒嚇得夠嗆，少女不僅喜怒無常，一驚一乍的風格和他媽也是不分上下，他看著她，臉上果然睡出了印痕，還是紅紅的一道，她自己倒是沒註意：“有事？”

“明天…”陳玄湊過去，竄出一抹清新的抹茶味，車上沒有開燈，借著街邊升起的燈紅酒綠，反射在少年的輪廓上，時藍時黃，她能清楚看見他睫毛顫了一下，“你在家嗎？”

崔和辰看了眼前方顯示屏裏的站點停靠，再過三站，就到他家了，於是在心裏算了算大致時間，漫不經心地回過頭：“在家。”

陳玄沒記錯的話，上周六他在圖書館，周日才會歇在房裏溫習功課，照理說每周的計劃安排都差不多，他明天應該去圖書館待著才對。

她撓了撓鼻子，事情有點難辦，要不實話實說，自己住在別人家，不方便吳悠悠過來，可是，吳悠悠已經很難過了，好不容易想約自己說點心裏話，光是拒絕這兩個字，陳玄聽著就覺得傷人。

“阿和小哥哥，”陳玄側過半個身子，搓了搓手，嘟起她的小粉唇：“我…”

少年指腹貼了過去，不小心碰到了她軟濡的唇瓣，指尖動了動，聲音微顫：“你別說話！”

陳玄不說話了。

這小姑娘的心思很好猜，一撒嬌就是有事，一放軟就是求人，撒嬌加放軟兩重奏，崔和辰想都不用想，肯定不是什麽好事。

他拎起她的衣服領子，少女像小雞仔似的縮了縮脖子，他咳了兩下：“下車。”

陳玄被她一路拎下了公交，進小區門口才松了手，那門衛的大叔見他倆每天一塊兒上學放學，也都認識，於是招了招手：“放假了吧？”

崔和辰點了點頭，平淡地：“嗯。”

陳玄笑得特別燦爛，點頭幅度也比他誇張了十倍：“嗯，終於放假了。”

她對熱情的人好像就是一點辦法都沒有。他們細微末節的一些小動作，總是會讓陳玄感到強烈的溫暖和感動，像崔叔叔和楊阿姨，像沈老師，像吳悠悠，像小區門口的這位叔叔，她都想用更明朗柔軟的一面來回贈他們。

崔和辰走在前面，停下來回頭看她，少女熱情地在和那位大叔揮手說再見，轉過來摸了摸臉，她問：“我臉上有東西嗎？”

崔和辰安靜了一會兒，說道：“有口水。”

陳玄“啊”地一聲，上手一通亂摸，不是吧，剛才在公交車上睡著了，一個沒註意，竟然流口水了？她還頂著一張哈喇子臉跟人家叔叔聊了這麽久……

卒。

崔和辰走進電梯，問她：“你之前想說什麽？”

陳玄這會兒正對著電梯那面反光鏡，找口水印漬，看了半天，也沒發現，她看向他，埋怨著：“哪有口水？”

他看著她，沒說話，陳玄這才想起剛才的事兒還沒講完：“我有個朋友想來家裏找我…”

“你朋友要來家裏找你，”崔和辰手搭在她肩上，痞痞一笑：“然後你想把我趕出去？”

陳玄：“……”

雖然不是趕，但……確實是一個意思。她抿抿唇，配合少年一起笑了笑。

少年問：“好笑嗎？”

她立馬搖搖頭，表情正直：“一點都不好笑。”

十樓到了，電梯門打開，少年的手仍搭在她右肩，他突然俯下身，看著她的眼睛，湊到她左耳邊，輕佻地問道：“我洗發水好用嗎？”

陳玄：“……”

我靠——

這…他怎麽知道的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  陳玄：不可能啊，我每次用完，擺的位置1毫米都不差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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